游乐场精修版,第五章初红-阿姑小说网

书号:39712 时间:2017/9/7 字数:71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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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说：大七，我们回三城。

　　大七说：好的。

　　火车隆隆隆地响，好象演奏一场进行曲。傍晚的天空，云是紫红色，挂在蓝色的天空上，那样的蓝色，是白织灯前的一块苏布，晶莹，隐晦，好象鸟羽。

　　还是有那么多的旅客，粘在一起。

娜一直看着窗外，好久以后才转过身抱住大七，她说大七，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大七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我不会离开你的。

　　

娜的包里多加了两件衣服，是桃桃最珍爱的那两件，那件刺绣的紧身衣和那件发光的针织裙。桃桃说一件是大七买给她的，那是他唯一给她买过的衣服，是在一个夜市上，他们挣到第一笔钱，开心地庆祝。桃桃看到了那件衣服，只是看着，什么也不说。然后大七就把它买了下来。桃桃说那件衣服很便宜，但穿在身上是穿着幸福的。

　　另一件是桃桃最贵的衣服，在东京，那个肯为她花钱的男人对她说：女人都爱服装，今天你想买多少件衣服我给你买多少件。桃桃走完了一条购物街，只买回了一件裙子，但那件裙子是整条街最昂贵的。她对衣物一向没有眷恋，她只是喜欢被一个人男人宠爱的那一天。

　　收拾行李的时候

娜看到桃桃缩在角落里的旅行包，她说大七：我们要不要把桃桃的包给她送过去？

　　大七冷漠地转过脸说：随你。

　　

娜走近旅行包才发现了上面贴着的纸条，是一向凌乱但有力的字。她说如果有人能够注意到这个包的话，那一定是

娜你了。

娜如果我们都离开了乐队散了那么你肯定是想跟大七回三城的吧。

娜如果你真的要走那么你带上这个包，里面除了那两件衣服之外还有一些钱。你得知道大七没有能力给你你想要的，你必须学会保护自己。

　　在看什么？大七问。

　　桃桃留下了钱给我们。

娜把纸条藏在手心里，然后从包里拿出那一叠钱给大七。

　　大七翻了翻那些钱，没有说话。

　　

娜看了看他，看到了他眼睛里一些柔软的东西。他可能是在难过，或者感动。每个人都无法忍受别人过多的恩惠，它们会让一个人变得脆弱。

　　

娜说：我们走吧。

　　关门的那一刻，

娜把纸条扔在了房间里。它落到了地上，发出寂寞的声响，有风吹来，牙展开，又被吹走。

　　这样地遗失，All。

　　三城，是

娜的家乡。

　　童年的唯一一张照片，是在三城的游乐场。那时候还没有摩天轮，孩子们更热衷于玩不倒翁和旋转木马。有一天阳光很明媚，花开得正好。爸爸和妈妈带着

娜到游乐场，买了甜蜜的棉花糖和冰淇淋给她吃。照片就是这样的，

娜左手拿着冰淇淋，右手握着棉花糖，妈妈温柔地环着

娜，爸爸再抱住妈妈。三口之家，和平美好的样子。

娜忘了当时自己究竟有多开心，但她看照片上的自己，眼睛眯成一条细细的线，酒窝里伸出花朵。无限幸福呵。

　　可是后来那张照片找不到了，几乎所有关于过去和回忆的照片都找不到了。某一天妈妈消失在三城，

娜问爸爸妈妈呢？她变成蝴蝶飞走了吗？

　　爸爸没有回答。

　　

娜的童年如是过去，每天喝牛

看动画片，别的小朋友都说：

娜你是没有妈妈的孩子，我们不和你玩。

　　没有妈妈没有拥抱没有娃娃的童年，

娜一直只有孤单陪伴。

　　七年之后火车开往A城，没有了圆下巴的妈妈

娜认不出看来，她给了她最好看的裙子和最大的玩具，可是

娜始终都不再叫她妈妈。有一些东西丢掉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有一些东西不是曾经失去就能够再补好的。

娜很小的时候有一顶很漂亮的帽子，

着

苏是粉

线帽子，有一次被铁丝挂断了一跟线子。爸爸找到了最好的裁

给她补。裁

在上面

了一只很可爱的兔子，可是

娜不喜欢那只兔子。很久以后

娜再找到了那顶帽子，很多线都已经开始

落，小兔子掉了，原来坏掉的地方还是一个伤口，

娜说你看，它再也补不好了。

　　大七在三城里租了房子，买了一些简单的家具。

娜一整天都在房间的墙壁上画兔子，黑的白的红的黄的绿的紫的，让房间看起来活泼而跳跃。

娜用完了整整一盒的彩

铅笔，画好的时候手上和脸上都变成了调

盘。她转过头对大七说：大七你看，这是我们的游乐场。

　　大七就笑了。

　　

娜洗了澡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时大七已经睡着了，崭新的

，大七的脸上写

疲倦，可是像一个婴儿一样恬静。

娜爬到大七的旁边亲吻他的脸，他的嘴

和睫

。大七醒了，他看着

娜。

娜笑了笑，然后跑到离

很远的窗前

掉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

娜觉得自己像是一朵莲花正一瓣一瓣地打开，躺在幽凉的湖水中央等待着有人的走近和采撷。

娜抚摩自己洁净清香的身体，手指缓慢地游移。然后她走近大七，抬头看着他。大七把手放到她的

口，感觉到心脏有力而快速地跳动。他看着

娜的眼睛，问：怕吗？

　　

娜没有说话，她只是定定地看着大七，但没有怯弱。

　　我已打开，等你来爱。

　　疼。

　　

娜不让自己叫出声，大七吻住她的嘴

，于是所有的痛苦和快乐的声音被两个人分享。他们的身体就像是两个相连的

，有风可以共同穿过。但

娜还是

下了眼泪，午夜没有光，

娜抬头看，什么也看不到，什么都是空的。

　　大七亲吻

娜的眼泪，

娜抱着大七的脖子，感觉他的胡子扎进了身体的每一个

孔。她一遍一遍地问大七：大七你爱我么？

　　大七没有回答，

娜的声音散落在空气里，像伸开的手，无处归依。

　　最后大七终于说：

娜，有些问题不值得思考。

　　大七随便地穿了件衣服走出去，门被重重地关上，声响巨大。天亮了，

娜转过头看着窗外，感觉模糊，只有疼痛是真的。然后她从

上爬起来看着被子底下，那里盛开了一朵巨大发红色花朵，妖娆，热烈，带着浓郁的芬芳，让人醉。

　　

娜盯着它发呆，几秒后拉掉

单，把它放进一个接

冷水的盆子里。红花融化，一点一点地散开在水中。水变成了清澈透明的红色，

娜看着，想到很久远之前的一泊血。

　　

娜一直没有说，她是怕血的。

　　十二岁的一个夏天，傍晚，下了巨大的雨。放学的孩子们都挤在走廊里等家长送伞过来。

娜看着灰灰的天空，不知道该怎么办。爸爸每天都在加班，如果有人来送伞那一定是她。可是

娜不想看到她。

　　学校门口有一个小小的商店，

娜淋

了身体钻进去。里面没有什么人，胖胖的老板在堆

劣质小商品的桌子后面抽烟。看到

娜他问：小朋友，你要买什么啊？

娜掏了掏口袋，里面是空的。女人给她买了最好的玩具和最昂贵的零食，她不给她钱，她说不要买外面的东西吃，不干净的。

娜对老板说：叔叔，我可以在这里躲雨吗？我没有钱，什么也买不了。

　　好吧。老板说。

　　雨一直都没有停，太阳在云衣后退场，天黑了。商店的窗口很小，胖老板没有开灯，

娜渐渐地听不清外面的声音，也好象学校已经没人了。胖老板泡了一包方便面，香气布

整个房间。

娜听到自己的肚子一直在叫，很不乖。胖老板问：你要吃吗？

娜微微地点了点头，她走近那碗面，忘记了一切。一切都是

而冰冷的。就在

娜即将要端起那碗面的时候，胖老板突然冲上来，捂住

娜的嘴。

娜没有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还是惦记着那碗热面。胖老板用黑胶布粘住

娜的嘴，然后去撕扯她的衣服。窗外氤氲一片，但

娜还是看到了女人的身影，她从窗口走过，手里举着一把伞。

娜第一次感觉她离自己那么地近，两个人却没有办法相互看见。胖老板油腻的手在

娜的身体上游走，好象留下了雪地上肮脏的一串脚印。

娜的两只手在空中胡乱地抓着，却什么也抓不住。突然地空了，

娜看不到什么听不到什么，只是机械地哭泣。然后门打开了，

娜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叫：

娜！她扑过去和胖老板撕打，

娜撕掉了嘴上的胶布看着两个人。胖老板突然地推了女人一把，她的头撞在了墙上。灰黄的墙上，有一枚生锈的钉子。它看起来好象轻轻一折就断了，但它还是扎进了她的脑袋，血飞溅出来，浩大一片。

　　胖老板愣在那里，惶恐地睁大眼睛。

　　

娜，快跑。女人说。

　　

娜一直跑一直跑，路上没有行人，天很黑，灯光虚弱。雨没有停，还是很大。

娜不顾一切地跑着，有车子突然地停住，发出刺耳的响声。

娜忘了停止，她的衣服头发身体都

透了。她觉得如果一直跑下去就会到家，看到女人像平常一样端好吃的点心给她，虽然她总是对她爱理不理。她没有叫过她妈妈，但她现在多想叫她一声妈妈。她想回家拿卫生纸把妈妈头上的血都擦干净，她擦干净了就没事了，她还能对她微笑给她讲故事。《意达的花》。意达的花一夜之间就都碎了。

　　有一些东西丢掉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有一些东西不是曾经失去现在就能补好的。

　　血终于是全部融进了水里。

娜从包里找到了随身听和那盘HOWAREYOU自己录的磁带。磁带上面写的字已经模糊，看不清本来的面目。

娜拔掉了耳机，倒到了《初红》那一首。电池快要没电了，大七的声音像是嚼了很久的口香糖一样被拉长，失去了弹

。

　　

娜听着这样的音乐给

单换了一盆水，仔细地洗那块血渍。大七突然地进来，手里拿着一盒药，他取出两粒，倒了一杯水给

娜，说：把药吃了。

　　是什么？

娜问。

　　吃了就好了。

　　

娜问：我可不可以不吃？

　　不可以。大七很严肃。

　　

娜看着他，在看的眼睛里看到了坚持。那种坚持，不是咻咻的固执，也不是桃桃的倔强。大七的眉毛皱起来，嘴角没有商量的余地。

娜第一次感受到他的强硬，带着不可抗拒的自私和霸道。

　　

娜最后还是吃掉了那两片药，但是吃完以后她不愿意再说话。她背对着大七躺在

上，看着天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大七搂着她的肩膀，轻轻地说：我必须要这样做。

　　我不喜欢吃药，也不喜欢别人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情。

娜委屈地说。

　　以后不会了。大七把脸帖到她的背上，

娜突然地就哭了。

　　

娜和大七从此住在三城的某一幢楼的七层，一间不大的房子，两间卧室，一间空着。客厅里有电视，但大七和

娜都不看。

娜有时候会自己下厨房做饭，炒一些简单的菜肴。但更多的时候他们在外面吃，两个人相对无声，也不会再抬头彼此看一眼。生活慢慢地就沉淀下来，失去了最初的新鲜感，成了简单平和的东西，没有生气。有一些什么正在变化。

　　房间看起来很

，因为

娜画的那些兔子。大七常常地会一个人出去，去酒吧或者其他地方。

娜一个人在家里她抚摩墙上的那些兔子，或者在空的那间卧室里喝水唱歌。时间对于他们只不过是

记上数字的变化而已，三城的树叶自顾自地变黄，然后落下。

　　十月的时候桃桃出了第一张专辑，

娜在去给咻咻寄明信片的路上经过一家音像店，看到了玻璃门上帖着的巨大海报。红色的眼线，脸颊上帖着碎钻，一串一串，像是眼泪。

娜愣了一下，几乎没认出来那是桃桃。她进去买了一张桃桃的专辑，名字叫“桃花开了”桃桃美丽的脸下面写着：爱情是浮花，是刀剑，只是不是爱情。

　　呵。爱情究竟是什么呢？

娜想。把磁带放进随身听里，好听的音乐传了出来，但不是摇滚。

娜边听着半回想与桃桃认识的三个月，想她抽烟沉默发呆的样子，突然地就发现时间真的是如此瘦弱的东西，从指

里

过，一切都不过是转眼之间。专辑的十首歌曲的歌词都是

娜熟悉的，是曾经HOWAREYOU唱过的，只有一首叫做《路拉拉》的歌，依然的桃桃作词，但

娜没有见过。

　　NANANANANANANA

　　路拉拉你只是个娃娃

　　路拉拉你一定要听话

　　路拉拉你不乖我不要你啦

　　你只是个娃娃只是个娃娃呀

　　你不要以为我爱你你就拥有了整个天下

　　简单的曲调，好象民谣一样。

娜听了几遍就会哼了，她越听越喜欢，感觉眼前真的有一个漂亮的玩偶娃娃，有大大眼睛和小小的

，生气的时候会噘起嘴巴。

娜想如果爱的人都像一个娃娃一样乖该有多好，就会一直守在自己身边不走开了。

　　大七回来了，给

娜带了刚出炉的面包。

娜在面包上涂

果酱慢慢地吃，大七洗完澡出来问：这是什么音乐？

　　桃桃的专辑。

娜说。

　　换掉。大七冷冷地说，但

娜没有理他，她安静地吃着面包。大七等了一会儿，走过去捏着她的下巴问：为什么你开始不乖？

　　

娜别开头，没有看他。

　　大七拍了拍她的脸蛋，自己去换掉了磁带。但是

娜除此之外的另一盘磁带是HOWAREYOU的，大七看了看把它扔大地上狠狠地踩碎。大七说：不要让我看到可以想起过去的任何东西。

　　

娜回头看大七脚下的那些塑料碎片，它们如此晶莹。

　　午夜大七突然地

在了

娜的身上，

娜没有动，睁着空

的眼睛看着上空。窗外下雨了，大七问：你怎么了？

　　

娜说：你有别的女人，就不要再来找我。

　　大七笑：你在生气？你以前是不生气的。

　　

娜转头看着窗外，一直一直，然后想起了十二岁的那一场大雨，那一场遗失和诀别。

　　妈妈，妈妈。游乐场在哪里？

娜把头蒙进被子里，低低地问。

　　没有人回答。

　　

第一支烟，是在闻到大七身上的香水味后。某一天天亮了大七才回来，

娜睡醒，照例

接大七的拥抱。他们接近的时候她才感觉到胃里的不适。浓烈的香水味，像暴风。

娜轻轻地推开了大七，大七没有感觉到。

　　大七睡着看来以后

娜捡起了地上大七

剩的半支烟，放进

间，点燃。

娜已经熟悉了烟草的味道，

进肺里没有感觉任何异样。呵呵。

娜想起桃桃曾经说：和大七在一起的女人总是要抽烟的。然后就笑出了声。

　　冬。

　　三城下了第一场雪，很大的。

娜在醒来时突然发现一夜之间白了头的天地，发呆。想起了咻咻，想到白色的他。好象就站在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娜说咻咻，你还认得我么？

　　她伸出手去触摸他，他却变成气体消失了。

　　一切一切都消失了，那些过去终是过不去了。

　　

娜想自己好久都没有再看电影了，她想起那么热爱电影的咻咻，咻咻你最近在看什么电影呢？

　　

娜从旅行包里拉出两件厚一点的衣服套在身上，然后出门。已经熟悉了去邮局的路，左转右转。路过一个小酒吧时有人叫她：

娜。

　　

娜看到小站，他穿着干净的灰色大衣，剪了漂亮的头发。

娜冲他笑，说：我都快不认识了。

　　还好我还记得你，一直一直，没有忘记。小站看着

娜眼神突然软了下来。他说：三城这么小，可是我才遇到你。

　　

娜明白了他的深情。

　　他们坐在一个小的饭店里喝汤，小站说着他的这半年，在建筑工地上打工，被一个女人看中，带进公司里做经理。攒够了钱，自己出来开了小商店。

　　

娜安静地倾听，偶尔抬头对小站笑。

　　分别的时候小站问：你还是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吗？

　　

娜点头。

　　小站的眼睛里有了忧伤，他说第一次见你，你干净得像个婴儿。我为你独自一人跑到三城，只是想能离你近一点。他说如果有一天他伤了你的心，我希望你可以来找我。

　　

娜笑着挥挥手，转身。

　　第一次有人对

娜说爱是咻咻，那个时候她是那么地惊奇。第二次有人说爱只不过是半个陌生人，但她已经无动于衷。

娜想我已经从那个穿糖果裙子的女生变成了抽烟的女人，爱真的是成长的催化剂。可是大七，你爱过么？

　　回到家，大七已经在等她。他问她：你去哪里了？

　　出去吃东西。

娜说。

　　我已经带了东西给你吃。大七说。

　　是什么？

　　皮蛋粥。大七说：我路过一家专门卖粥的店，那里面有几十中不同的粥，我就买了皮蛋的。

　　

娜抬头看着大七。

　　如果你不喜欢改天我们一起去吃。大七走近

娜，抱住她，亲吻她的头发。

　　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娜问。

　　因为今天心情好。大七这样回答。

　　他又说：我下楼买烟，你把粥喝了。

　　

娜看着他走出去门去，门被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突然就觉得这一扇门是无法穿越的。

　　

娜舀了一小勺汤喂进嘴里，愣住。下一刻，她冲进卫生间里开始剧烈地呕吐。吐出来的东西

而难闻，刺

着胃。

娜吐到终于什么也吐不出来，颓然地倚在墙上，看着房顶的灯。

　　是怀孕了。

　　

娜把手放在小腹上，感觉有一枚种子正在里面发芽。

娜想它是见不到阳光的，所以它灰夭折。她想到童年喝过的牛

玩过的玩具熊，想咻咻沉默地看着自己，想和路小野一个人啃一个苹果，想遇到了桃桃想大七说有些问题不值得思考，然后就哭了。

　　眼泪顺着脖子

到了身体上。如果用泪水浇灌一枚种子，它开花后结的果子会不会是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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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说：大七，我们回三城。　　大七说：好的。　　火车隆隆隆地响，好象演奏一场进行曲。傍晚的天空，云是紫红色，挂在蓝色的天空上，那样的蓝色，是白织灯前的一块苏布，晶莹，隐晦，好象鸟羽。　　还是有那么多的旅客，粘在一起。娜一直看着窗外，好久以后才转过身抱住大七，她说大七，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大七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我不会离开你的。　　娜的包里多加了两件衣服，是桃桃最珍爱的那两件，那件刺绣的紧身衣和那件发光的针织裙。桃桃说一件是大七买给她的，那是他唯一给她买过的衣服，是在一个夜市上，他们挣到第一笔钱，开心地庆祝。桃桃看到了那件衣服，只是看着，什么也不说。然后大七就把它买了下来。桃桃说那件衣服很便宜，但穿在身上是穿着幸福的。　　另一件是桃桃最贵的衣服，在东京，那个肯为她花钱的男人对她说：女人都爱服装，今天你想买多少件衣服我给你买多少件。桃桃走完了一条购物街，只买回了一件裙子，但那件裙子是整条街最昂贵的。她对衣物一向没有眷恋，她只是喜欢被一个人男人宠爱的那一天。　　收拾行李的时候娜看到桃桃缩在角落里的旅行包，她说大七：我们要不要把桃桃的包给她送过去？　　大七冷漠地转过脸说：随你。　　娜走近旅行包才发现了上面贴着的纸条，是一向凌乱但有力的字。她说如果有人能够注意到这个包的话，那一定是娜你了。娜如果我们都离开了乐队散了那么你肯定是想跟大七回三城的吧。娜如果你真的要走那么你带上这个包，里面除了那两件衣服之外还有一些钱。你得知道大七没有能力给你你想要的，你必须学会保护自己。　　在看什么？大七问。　　桃桃留下了钱给我们。娜把纸条藏在手心里，然后从包里拿出那一叠钱给大七。　　大七翻了翻那些钱，没有说话。　　娜看了看他，看到了他眼睛里一些柔软的东西。他可能是在难过，或者感动。每个人都无法忍受别人过多的恩惠，它们会让一个人变得脆弱。　　娜说：我们走吧。　　关门的那一刻，娜把纸条扔在了房间里。它落到了地上，发出寂寞的声响，有风吹来，牙展开，又被吹走。　　这样地遗失，All。　　三城，是娜的家乡。　　童年的唯一一张照片，是在三城的游乐场。那时候还没有摩天轮，孩子们更热衷于玩不倒翁和旋转木马。有一天阳光很明媚，花开得正好。爸爸和妈妈带着娜到游乐场，买了甜蜜的棉花糖和冰淇淋给她吃。照片就是这样的，娜左手拿着冰淇淋，右手握着棉花糖，妈妈温柔地环着娜，爸爸再抱住妈妈。三口之家，和平美好的样子。娜忘了当时自己究竟有多开心，但她看照片上的自己，眼睛眯成一条细细的线，酒窝里伸出花朵。无限幸福呵。　　可是后来那张照片找不到了，几乎所有关于过去和回忆的照片都找不到了。某一天妈妈消失在三城，娜问爸爸妈妈呢？她变成蝴蝶飞走了吗？　　爸爸没有回答。　　娜的童年如是过去，每天喝牛看动画片，别的小朋友都说：娜你是没有妈妈的孩子，我们不和你玩。　　没有妈妈没有拥抱没有娃娃的童年，娜一直只有孤单陪伴。　　七年之后火车开往A城，没有了圆下巴的妈妈娜认不出看来，她给了她最好看的裙子和最大的玩具，可是娜始终都不再叫她妈妈。有一些东西丢掉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有一些东西不是曾经失去就能够再补好的。娜很小的时候有一顶很漂亮的帽子，着苏是粉线帽子，有一次被铁丝挂断了一跟线子。爸爸找到了最好的裁给她补。裁在上面了一只很可爱的兔子，可是娜不喜欢那只兔子。很久以后娜再找到了那顶帽子，很多线都已经开始落，小兔子掉了，原来坏掉的地方还是一个伤口，娜说你看，它再也补不好了。　　大七在三城里租了房子，买了一些简单的家具。娜一整天都在房间的墙壁上画兔子，黑的白的红的黄的绿的紫的，让房间看起来活泼而跳跃。娜用完了整整一盒的彩铅笔，画好的时候手上和脸上都变成了调盘。她转过头对大七说：大七你看，这是我们的游乐场。　　大七就笑了。　　娜洗了澡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时大七已经睡着了，崭新的，大七的脸上写疲倦，可是像一个婴儿一样恬静。娜爬到大七的旁边亲吻他的脸，他的嘴和睫。大七醒了，他看着娜。娜笑了笑，然后跑到离很远的窗前掉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娜觉得自己像是一朵莲花正一瓣一瓣地打开，躺在幽凉的湖水中央等待着有人的走近和采撷。娜抚摩自己洁净清香的身体，手指缓慢地游移。然后她走近大七，抬头看着他。大七把手放到她的口，感觉到心脏有力而快速地跳动。他看着娜的眼睛，问：怕吗？　　娜没有说话，她只是定定地看着大七，但没有怯弱。　　我已打开，等你来爱。　　疼。　　娜不让自己叫出声，大七吻住她的嘴，于是所有的痛苦和快乐的声音被两个人分享。他们的身体就像是两个相连的，有风可以共同穿过。但娜还是下了眼泪，午夜没有光，娜抬头看，什么也看不到，什么都是空的。　　大七亲吻娜的眼泪，娜抱着大七的脖子，感觉他的胡子扎进了身体的每一个孔。她一遍一遍地问大七：大七你爱我么？　　大七没有回答，娜的声音散落在空气里，像伸开的手，无处归依。　　最后大七终于说：娜，有些问题不值得思考。　　大七随便地穿了件衣服走出去，门被重重地关上，声响巨大。天亮了，娜转过头看着窗外，感觉模糊，只有疼痛是真的。然后她从上爬起来看着被子底下，那里盛开了一朵巨大发红色花朵，妖娆，热烈，带着浓郁的芬芳，让人醉。　　娜盯着它发呆，几秒后拉掉单，把它放进一个接冷水的盆子里。红花融化，一点一点地散开在水中。水变成了清澈透明的红色，娜看着，想到很久远之前的一泊血。　　娜一直没有说，她是怕血的。　　十二岁的一个夏天，傍晚，下了巨大的雨。放学的孩子们都挤在走廊里等家长送伞过来。娜看着灰灰的天空，不知道该怎么办。爸爸每天都在加班，如果有人来送伞那一定是她。可是娜不想看到她。　　学校门口有一个小小的商店，娜淋了身体钻进去。里面没有什么人，胖胖的老板在堆劣质小商品的桌子后面抽烟。看到娜他问：小朋友，你要买什么啊？娜掏了掏口袋，里面是空的。女人给她买了最好的玩具和最昂贵的零食，她不给她钱，她说不要买外面的东西吃，不干净的。娜对老板说：叔叔，我可以在这里躲雨吗？我没有钱，什么也买不了。　　好吧。老板说。　　雨一直都没有停，太阳在云衣后退场，天黑了。商店的窗口很小，胖老板没有开灯，娜渐渐地听不清外面的声音，也好象学校已经没人了。胖老板泡了一包方便面，香气布整个房间。娜听到自己的肚子一直在叫，很不乖。胖老板问：你要吃吗？娜微微地点了点头，她走近那碗面，忘记了一切。一切都是而冰冷的。就在娜即将要端起那碗面的时候，胖老板突然冲上来，捂住娜的嘴。娜没有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还是惦记着那碗热面。胖老板用黑胶布粘住娜的嘴，然后去撕扯她的衣服。窗外氤氲一片，但娜还是看到了女人的身影，她从窗口走过，手里举着一把伞。娜第一次感觉她离自己那么地近，两个人却没有办法相互看见。胖老板油腻的手在娜的身体上游走，好象留下了雪地上肮脏的一串脚印。娜的两只手在空中胡乱地抓着，却什么也抓不住。突然地空了，娜看不到什么听不到什么，只是机械地哭泣。然后门打开了，娜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叫：娜！她扑过去和胖老板撕打，娜撕掉了嘴上的胶布看着两个人。胖老板突然地推了女人一把，她的头撞在了墙上。灰黄的墙上，有一枚生锈的钉子。它看起来好象轻轻一折就断了，但它还是扎进了她的脑袋，血飞溅出来，浩大一片。　　胖老板愣在那里，惶恐地睁大眼睛。　　娜，快跑。女人说。　　娜一直跑一直跑，路上没有行人，天很黑，灯光虚弱。雨没有停，还是很大。娜不顾一切地跑着，有车子突然地停住，发出刺耳的响声。娜忘了停止，她的衣服头发身体都透了。她觉得如果一直跑下去就会到家，看到女人像平常一样端好吃的点心给她，虽然她总是对她爱理不理。她没有叫过她妈妈，但她现在多想叫她一声妈妈。她想回家拿卫生纸把妈妈头上的血都擦干净，她擦干净了就没事了，她还能对她微笑给她讲故事。《意达的花》。意达的花一夜之间就都碎了。　　有一些东西丢掉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有一些东西不是曾经失去现在就能补好的。　　血终于是全部融进了水里。娜从包里找到了随身听和那盘HOWAREYOU自己录的磁带。磁带上面写的字已经模糊，看不清本来的面目。娜拔掉了耳机，倒到了《初红》那一首。电池快要没电了，大七的声音像是嚼了很久的口香糖一样被拉长，失去了弹。　　娜听着这样的音乐给单换了一盆水，仔细地洗那块血渍。大七突然地进来，手里拿着一盒药，他取出两粒，倒了一杯水给娜，说：把药吃了。　　是什么？娜问。　　吃了就好了。　　娜问：我可不可以不吃？　　不可以。大七很严肃。　　娜看着他，在看的眼睛里看到了坚持。那种坚持，不是咻咻的固执，也不是桃桃的倔强。大七的眉毛皱起来，嘴角没有商量的余地。娜第一次感受到他的强硬，带着不可抗拒的自私和霸道。　　娜最后还是吃掉了那两片药，但是吃完以后她不愿意再说话。她背对着大七躺在上，看着天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大七搂着她的肩膀，轻轻地说：我必须要这样做。　　我不喜欢吃药，也不喜欢别人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情。娜委屈地说。　　以后不会了。大七把脸帖到她的背上，娜突然地就哭了。　　娜和大七从此住在三城的某一幢楼的七层，一间不大的房子，两间卧室，一间空着。客厅里有电视，但大七和娜都不看。娜有时候会自己下厨房做饭，炒一些简单的菜肴。但更多的时候他们在外面吃，两个人相对无声，也不会再抬头彼此看一眼。生活慢慢地就沉淀下来，失去了最初的新鲜感，成了简单平和的东西，没有生气。有一些什么正在变化。　　房间看起来很，因为娜画的那些兔子。大七常常地会一个人出去，去酒吧或者其他地方。娜一个人在家里她抚摩墙上的那些兔子，或者在空的那间卧室里喝水唱歌。时间对于他们只不过是记上数字的变化而已，三城的树叶自顾自地变黄，然后落下。　　十月的时候桃桃出了第一张专辑，娜在去给咻咻寄明信片的路上经过一家音像店，看到了玻璃门上帖着的巨大海报。红色的眼线，脸颊上帖着碎钻，一串一串，像是眼泪。娜愣了一下，几乎没认出来那是桃桃。她进去买了一张桃桃的专辑，名字叫“桃花开了”桃桃美丽的脸下面写着：爱情是浮花，是刀剑，只是不是爱情。　　呵。爱情究竟是什么呢？娜想。把磁带放进随身听里，好听的音乐传了出来，但不是摇滚。娜边听着半回想与桃桃认识的三个月，想她抽烟沉默发呆的样子，突然地就发现时间真的是如此瘦弱的东西，从指里过，一切都不过是转眼之间。专辑的十首歌曲的歌词都是娜熟悉的，是曾经HOWAREYOU唱过的，只有一首叫做《路拉拉》的歌，依然的桃桃作词，但娜没有见过。　　NANANANANANANA 　　路拉拉你只是个娃娃　　路拉拉你一定要听话　　路拉拉你不乖我不要你啦　　你只是个娃娃只是个娃娃呀　　你不要以为我爱你你就拥有了整个天下　　简单的曲调，好象民谣一样。娜听了几遍就会哼了，她越听越喜欢，感觉眼前真的有一个漂亮的玩偶娃娃，有大大眼睛和小小的，生气的时候会噘起嘴巴。娜想如果爱的人都像一个娃娃一样乖该有多好，就会一直守在自己身边不走开了。　　大七回来了，给娜带了刚出炉的面包。娜在面包上涂果酱慢慢地吃，大七洗完澡出来问：这是什么音乐？　　桃桃的专辑。娜说。　　换掉。大七冷冷地说，但娜没有理他，她安静地吃着面包。大七等了一会儿，走过去捏着她的下巴问：为什么你开始不乖？　　娜别开头，没有看他。　　大七拍了拍她的脸蛋，自己去换掉了磁带。但是娜除此之外的另一盘磁带是HOWAREYOU的，大七看了看把它扔大地上狠狠地踩碎。大七说：不要让我看到可以想起过去的任何东西。　　娜回头看大七脚下的那些塑料碎片，它们如此晶莹。　　午夜大七突然地在了娜的身上，娜没有动，睁着空的眼睛看着上空。窗外下雨了，大七问：你怎么了？　　娜说：你有别的女人，就不要再来找我。　　大七笑：你在生气？你以前是不生气的。　　娜转头看着窗外，一直一直，然后想起了十二岁的那一场大雨，那一场遗失和诀别。　　妈妈，妈妈。游乐场在哪里？娜把头蒙进被子里，低低地问。　　没有人回答。　　第一支烟，是在闻到大七身上的香水味后。某一天天亮了大七才回来，娜睡醒，照例接大七的拥抱。他们接近的时候她才感觉到胃里的不适。浓烈的香水味，像暴风。娜轻轻地推开了大七，大七没有感觉到。　　大七睡着看来以后娜捡起了地上大七剩的半支烟，放进间，点燃。娜已经熟悉了烟草的味道，进肺里没有感觉任何异样。呵呵。娜想起桃桃曾经说：和大七在一起的女人总是要抽烟的。然后就笑出了声。　　冬。　　三城下了第一场雪，很大的。娜在醒来时突然发现一夜之间白了头的天地，发呆。想起了咻咻，想到白色的他。好象就站在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娜说咻咻，你还认得我么？　　她伸出手去触摸他，他却变成气体消失了。　　一切一切都消失了，那些过去终是过不去了。　　娜想自己好久都没有再看电影了，她想起那么热爱电影的咻咻，咻咻你最近在看什么电影呢？　　娜从旅行包里拉出两件厚一点的衣服套在身上，然后出门。已经熟悉了去邮局的路，左转右转。路过一个小酒吧时有人叫她：娜。　　娜看到小站，他穿着干净的灰色大衣，剪了漂亮的头发。娜冲他笑，说：我都快不认识了。　　还好我还记得你，一直一直，没有忘记。小站看着娜眼神突然软了下来。他说：三城这么小，可是我才遇到你。　　娜明白了他的深情。　　他们坐在一个小的饭店里喝汤，小站说着他的这半年，在建筑工地上打工，被一个女人看中，带进公司里做经理。攒够了钱，自己出来开了小商店。　　娜安静地倾听，偶尔抬头对小站笑。　　分别的时候小站问：你还是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吗？　　娜点头。　　小站的眼睛里有了忧伤，他说第一次见你，你干净得像个婴儿。我为你独自一人跑到三城，只是想能离你近一点。他说如果有一天他伤了你的心，我希望你可以来找我。　　娜笑着挥挥手，转身。　　第一次有人对娜说爱是咻咻，那个时候她是那么地惊奇。第二次有人说爱只不过是半个陌生人，但她已经无动于衷。娜想我已经从那个穿糖果裙子的女生变成了抽烟的女人，爱真的是成长的催化剂。可是大七，你爱过么？　　回到家，大七已经在等她。他问她：你去哪里了？　　出去吃东西。娜说。　　我已经带了东西给你吃。大七说。　　是什么？　　皮蛋粥。大七说：我路过一家专门卖粥的店，那里面有几十中不同的粥，我就买了皮蛋的。　　娜抬头看着大七。　　如果你不喜欢改天我们一起去吃。大七走近娜，抱住她，亲吻她的头发。　　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娜问。　　因为今天心情好。大七这样回答。　　他又说：我下楼买烟，你把粥喝了。　　娜看着他走出去门去，门被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突然就觉得这一扇门是无法穿越的。　　娜舀了一小勺汤喂进嘴里，愣住。下一刻，她冲进卫生间里开始剧烈地呕吐。吐出来的东西而难闻，刺着胃。娜吐到终于什么也吐不出来，颓然地倚在墙上，看着房顶的灯。　　是怀孕了。　　娜把手放在小腹上，感觉有一枚种子正在里面发芽。娜想它是见不到阳光的，所以它灰夭折。她想到童年喝过的牛玩过的玩具熊，想咻咻沉默地看着自己，想和路小野一个人啃一个苹果，想遇到了桃桃想大七说有些问题不值得思考，然后就哭了。　　眼泪顺着脖子到了身体上。如果用泪水浇灌一枚种子，它开花后结的果子会不会是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