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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姑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栖凤楼 作者:刘心武 | 书号:42147 时间:2017/9/26 字数:19461 |
上一章 第十七章 下一章 ( → ) | |
65 …神秘?…咳,有什么神秘的!…这里不是我自己的家,是我表姐家…他们一家子都出门了,我今天借他们这儿会会您…幸会?是幸会!特别是对我!您看得起我,您才来!… …说实在的,原来没怎么读您的文章…我是个耝人,爱读书,可比较爱读古的,现在报纸杂志上的文章,还有印出来卖的小说啥的,读得很少!…可那天,也是缘分吧,忽然在那本杂志上,看了您一篇文章…您大名那是早知道了,多少人跟我耳朵边上提起过您,不光说您的文章,也说您的那些个事儿…是算不了什么,比起那些个真了不起的人物,咱们都该有这份自知之明…可在这个世道上,肯为落难的朋友说公道话,怎么着也不背弃他,这就不易!…您那篇文章不算长,可我读了,心里头 ![]() …读了您一篇,就想读多点,这就请朋友把您最近出的几本书,还有一些个单篇的文章,都给找来,全读了!…我不敢浪夸您的文章,我这外行 ![]() ![]() ![]() ![]() …读了您的文章,就想见您这个人!…您也别谦虚!您说其实您也无非就那么点感悟,都写在文章里了…您怕是误会了!您兴许以为,我约您来,是为了除了读您的文章,再让您给我吃“小灶”把您还没来得及写的,心里头的那些个更新鲜的东西,给掏摸出来…不,不是为那个,也不能为那个!…我今儿个请您来,不是为了听您给我说什么…您没那么个义务是不?…我的愿望,反倒是,恳求您,是,是恳求…求您能坐在这儿,听我跟您说…说说我…也许您并不一定…啊,您说您愿意,非常愿意…愿意听我的…随便我说什么?…⼲吗随便?您应该了解我…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我愿意告诉您!…就是这么一回事,我忽然想把我的事,告诉您…当然并不是要您写我…也不是希望您用它当素材,写小说什么的…人有时候就这么怪,他就是想说说,找个有缘分的,一五一十地说说…倾吐,对,您说得对,就是有一种倾吐的 ![]() …您别老神秘神秘的,我有什么神秘的?其实我这人很简单…您看这个院子,这几间北房…这就是我的出生之地,一直到一九六六年夏天以前,我生在这儿,活在这儿…我⽗亲是个做绢花的手艺人,我爷爷辈就是⼲这个的…这一带⼲这一行的人很不少,花市嘛!这地名就跟这一带做绢花的多、卖绢花的铺子也多有关系…我⺟亲起头也跟着做绢花,最早是个体手工劳动,后来⽗亲进了公私合营的绢花厂,公私合营最后又变成了国营,合并成了工艺美术厂,我妈因为⾝体弱,后来又生下我,得照顾我,就没进厂子,成了个家庭妇女…我们家的三亲四友,街里街邻,几乎都是差不多的职业,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全属于小市民,比如,我大爷是琢⽟的,二舅是摇煤球的,三舅是摇元宵的——这 ![]() ![]() ![]() ![]() ![]() ![]() …可是,忽然,冷不丁地,一九六六年八月三号那天到了…是呀,那是文化大⾰命里头的一天,可你查关于文化大⾰命的那些个书吧,这一天 ![]() …讲具体的事儿!…那一天以前,自打一九六六年六月,京北大学那“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在报上一登,京北就 ![]() ![]() ![]() ![]() ![]() ![]() ![]() ![]() ![]() ![]() …在八月三号那天以前,街道上也破过“四旧”由街道上的积极分子,还有一些个戴红袖标的生学,挨家挨院砸过一些个小石狮子、翘房角、垂花门什么的,让各户 ![]() ![]() ![]() …那天特热,闷热,憋着雨,可雨就是下不来…记得我是光着膀子,褂子攥手里,往家里来的…刚走到胡同口,就看见⻩大叔,就是在现代戏里扮“匪军丙”的那人,急⾚⽩脸地 ![]() ![]() ![]() ![]() ![]() ![]() ![]() …几天以后,我爸厂里和街道上,在我们这边一个小学 ![]() ![]() …究竟为了什么?是呀,我后来也一直想这个问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你搞文化大⾰命,跟我们做绢花的有什么关系?不让做,不做就是了,咱们做点子别的让做的事,能过安静⽇子,不就行了吗?…历史反⾰命?我爸我妈,没什么历史问题呀…我爷爷?据说,我爷爷留下的那把宝剑“露出了马脚”说明我爷爷当年,是个“反动军官”什么样的反动军官呢?那得让我爸“老实 ![]() ![]() ![]() ![]() ![]() …遣返到了村里,村里连老人也都记不清,我爷爷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老家的,实际上,我祖爷爷那一辈,就基本上都“盲流”进城,当手艺人了…可厂里造反派掌权的⾰委会既然把我们一家押回了村里,村里的⾰委会当然就接收了…也没再查我爷爷的问题,我爸算是“坏分子”我算是“现行反⾰命”我妈就既是“坏分子家属”也是“现行反⾰命家属”… …我爸怎么会戴了顶“坏分子”的帽子?…滑稽?…按厂里⾰委会的说法,他窝蔵我爷爷——反动军官杀屠 民人群众的宝剑“破四旧”时不但没有主动 ![]() ![]() …那村里不是没有好人,可那时候经常跟我们接触的,是不下五、六个最恶的人,他们其实也 ![]() …有一天,他们招集了个大型批斗会,又斗村里的“四类分子”还有“走资派”什么的…他们为了说明我爸是“坏分子”就愣往他脖子上,挂了一串破鞋!…这就是挂在女“坏分子”脖子上,也是再没脸见人的事,对不?…我爸他当然受不了,当时脸就跟猪肝那么个⾊儿…我是被捆起来的,我挣蹦,要拼,被他们按住打,我救不了我爸…我真怕他批斗会后杀自…可是…可是… …我很不愿意说这个…可都说到这儿了…我爸他没杀自,可我妈一开完那个批斗会,就扎进离会场最近的一口井里去了!… …我爸当时一定是疯了…他冲过来拼命…不,不是跟他们拼,是跟我拼…他红着两只眼,扑向我,我从没见过他那个样,他全⾝跟通了电似的,嘴里嚷着:“你怎么不死呀!”…当时村里 ![]() ![]() ![]() ![]() …其实当时我的心就跟被割了下来,甩了出去似的…我也不是很明确地要逃…一种本能吧,我反正是往村外⽟米地里疯钻…我要离开所有的人… …我妈投井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等我终于停下来,趴到野地里大 ![]() ![]() …自从我们家被遣返回村,我爸就总是埋怨我,说要是那天我要是不那么冲上去抢那把宝剑,也许批斗他们的人还不至于就把批斗升级,闹到这么个下场…是呀,人间有的事,是那么样,如果在一个细节上,没那么做,也许后来的发展,会是另外一种可能…如果那天我忍一忍,也许,他们斗过我爸我妈,没收了那把宝剑,说不定也就算了…不存在不把我们这么一家小市民斗倒斗臭,就不能把文化大⾰命进行到底那么个逻辑,对不对?…可我当时,几秒钟里头,就那么决定,就冲过去夺宝剑了…后来他们批斗我,说我是要菗出那宝剑来,砍杀⾰命造反派…我没那么个动作,是来不及有,我心里是很可能有那个念头的…我爸埋怨我,还是因为,可怜啊…他嫉妒我!对,您没听错!他宁愿也被定成个“现行反⾰命”被绑起来…他实在受不了“坏分子”这顶帽子,更不能承受脖子上挂一串破鞋的 ![]() …我妈自从遭难后,一直沉默不语…我爸埋怨我,她在一旁不言语,不帮我爸腔,也不为我申辩…万没想到破鞋挂在我爸脖子上,她的命却再受不住,折了… …我哭完,我就深深地理解了我爸,是的,他岂止是怨我,他是恨我!对,他恨死我了…他恨得有道理!不是他连累了我,是我连累了他!… …月亮变小了,我往荒处走…我没有明确的目的,我只是要逃开人群,逃开文化大⾰命… …我不想细说我那以后的具体情况…您感趣兴?…我现在,起码现在,不想完全照顾您的趣兴…简单跟您说吧…我找到了那么一种地方,那儿真的没有什么文化大⾰命…可您别以为那儿是桃花源什么的…那儿聚集着一些个逃出来的人,有从监狱逃出来的,有从城里逃出来的,有从村里逃出来的…怎么过?吃什么?睡哪儿?…我不想细说…绿林好汉?没有!…多半只能算是人渣!…您想象?那是您这样的人,永远不能靠想象力,靠您那智商,就想象出来,就理解得了的!…偷?抢?…那是免不了的…偷 ![]() ![]() …我想不想我爸?能不想吗?可想的没我妈多…我活下来了,心变硬了,手变狠了,人变冷了,我就想报复了…我首先要报复那几个造成我妈死亡的村里的坏蛋!…恰好跟我们那村同一个公社的,也跟我那么大的一个小伙子,他爸是地主,也是因为受不住一块儿挨斗,逃了出来,我们遇上了,问起来,我们那个公社斗人,还是那么凶…他说我爸还活着,还挨斗,不过渐渐的是以斗“走资派”为主“四类分子”是暗斗…那些个“走资派”现在最惨,有的挨斗的时候,脖子上给吊个石磨盘,有的给戴的⾼帽子边上,挂一溜险保刀片,揪着游街的时候,那些个刀片一晃 ![]() ![]() ![]() …我怎么报复?…当然不是我一个人,我手下有了十好几个人…拿什么统一思想?统一什么思想?…用不着什么思想来统他们,我在那个地方,三个月里⾝上有十三处伤口,就凭这个,我就统一了他们!…当然,有几个,像刚才说到的那位,他们跟我是有差不多的想法…另外有的嘛,我当时都没问过他们怎么想的…他们为什么愿意⼲?除了他们对我的盲从,也许,是他们喜 ![]() ![]() ![]() ![]() …那是十二月里头了,我选了个最冷的⽇子,那一晚天 ![]() ![]() ![]() ![]() ![]() …这件事当然非同小可!不仅成了轰动我们那个公社、轰动我们那个县城的“反⾰命阶级报复事件”据说一直上报到了市里,乃至于央中文⾰…据说在此以前,虽然也发生过一些零星的“阶级报复事件”可都是些个人行为,像这样明显是有组织、有预谋、有计划的,骇人听闻的“反⾰命事件”还是头一遭出现…于是当时掌权的人非常重视,立刻组成了专门的小组,说是一定要迅速破掉这个案子… …那七个挨闷揍的人,其中三个都是我们村的“斗人狂”…后来他们都给送进了医院,据说有俩人是重伤,其中有一个就是往我爸脖子上挂破鞋的,他几 ![]() ![]() …可是没过几天,传来的消息就让我发懵了!…批斗会又开上了,武斗确实没那么严重了,可给挨批的人上的纲,都升上去了,那县里的“头号走资派”被说成是“反⾰命势力反扑的总后台”…这倒也罢了,他们因为一点线索也没有,抓不到揍“斗鬼团”的人,就从已经关在监狱里的人里头,找出几个倒霉蛋,拿出来开公审会,就说他们是搞阶级报复的罪大恶极分子,给 ![]() ![]() ![]() …这可怎么办呢?我心里冒火苗儿,那些哥们儿也都说不能撂开手不管,还得给韩主任什么的一些个颜⾊…得让县里人知道,我们这些人还没给抓着,我们还能腾折!…于是很快我们公社就出了一连串的怪事:谁在批斗会上给人“坐噴气式”或者念批判稿最声嘶力竭,谁过两天准有报应,要么是他家自留地的庄稼夜一间被毁了个净,要么是他家的猪忽然得上瘟病…而且有一天县城的批斗会上,忽然台下人群里爆了一盒“二踢脚”那么劈啪一阵 ![]() ![]() ![]() …有两个哥们儿,没跟我商量,自作聪明,一天夜里摸进我们村,去到我⽗亲那儿,要把他救出来…谁知我⽗亲不仅不跟他们走,还马上大喊:“快抓反⾰命呀!”其实人家早布置了兵民,二十四小时轮班监视着我⽗亲那栋破屋子…亏得那晚值班的人是很不得力的胡涂蛋,他们没能抓住我那俩恶哥们儿,可这不就等于正式供出了我来,印证出那韩主任的判断一点没错吗?这样,我就被正式通缉了… …事后我一句也没埋怨我的哥们儿,可我恨我⽗亲…从此我跟⽗亲结下不解之仇,他认为是我毁了他,我认为是他卖了我…甚至直到今天,我⽗亲早已平反,我们心里的疙瘩,还是解不开!…我们现在不来往,您能想象到吗?这儿是我们的故居,可我⽗亲他 ![]() …我⽗亲那几嗓子“快抓反⾰命呀!”虽说我并没亲耳听见,可我自打知道他那么喊过以后,我就有了个很罪过的想法:你怎么就不能跟我妈那样,一跺脚死了呢?!你这么活着,还有个什么意思?!…我当时就跟自己说:只当他已经死了!我这辈子再不要见他!… …用我⽗亲当鱼饵,钓我这条鱼,那韩主任他真是打错算盘了!可我不能在他的通缉面前露软,相反的,我得让他在我面前服软!…主意已定,有天晚上,我跟哥们儿也没打招呼,就自己采取行动了… …那韩主任,当时住在县⾰委会大院尽里头的一栋楼的第四层的一间屋里,那既是他的办公室,也是他的临时宿舍…那天晚上,十一点多,天上挂着月牙儿,没风,按说很不利于作案,可我却闯进他那间屋子!…我怎么进得去?我不细说我那些个办法…我就告诉你,我不是打楼梯上去的,也不是打屋门进去的…对,我愣是从四楼窗户进去,并且一瞬间冲到他跟前的!… …那真是一辈子忘不了的瞬间!…当时,他已经睡在 ![]() ![]() ![]() ![]() …我就跟他说:“你不是通缉我吗?老子来了!”我把他提起来,搁到 ![]() ![]() ![]() ![]() ![]() ![]() …我怎么出去呢?您别着急,这出戏还没完呢!…我刚一松,就发现他眼睛朝一个地方一转,我朝那方向一瞥,啊,他是看办公桌上的电话机呢…正在这时,几秒钟里,他忽然一个侧⾝,一只手猛朝枕头底下掏去,那一瞬间,他脸上満是憋⾜狠劲的线条…亏得我反应也快,便整个⾝子庒到了他⾝上,让他连胳膊带⾝子都没法子再动弹…我一只手用匕首顶住他脖梗子,另一只手从他那枕头底下摸出了他想掏的一把手 ![]() …这不是一个关于文化大⾰命的故事…我讲的这些…是真的,可您不一定相信…您信?…信,对您可能也没多大的意思…为什么?…因为,我觉着,这些事里头,真是没多少跟这个⾰命那个运动,有特别重要关系的东西…这都是历史外头的 ![]() ![]() ![]() ![]() …他的 ![]() ![]() …我就举着 ![]() ![]() …我跟韩主任合演的这出戏,居然被他抹杀得一星半点的渣儿也没有…我没把这晚上的事跟我任何一个哥们儿说,他们都不知道…我很快也就知道,韩主任他也没跟任何人说…而且,他没两天出现在县里的大会上,讲起话来还是那么声⾊俱厉,还是那么气壮如牛…我继续被通缉,我⽗亲也继续被监视和批斗,各级的批斗会照开,武斗仍旧不改,只是没了“斗鬼团”那些个最离奇的斗法…当然韩主任换了住处,他和另外的当权派都加強了保卫,可并没传出任何他遭遇到反⾰命分子威胁的消息…我就一直纳闷:他少了一把 ![]() ![]() ![]() ![]() …自那出戏过后,我对打游击似地破坏他们搞批斗,渐渐失去了趣兴…我回到了那几百里外的“死角”继续那种…行,就用您的话,那种“盗马贼”的生活…我在一些个您必定认为是污糟的女人那儿,得着我需要的一种陶醉,一种安慰…可是我的一些小哥们儿继续在我们那个县里活动,而且他们凡做出事来,都说成是我⼲的… …忽然有一天,我有了时间感…一整年了!…是我妈她投井的周年忌⽇快到了!…从打小起,我妈对我的好处,全跟电影似的,映在我脑海里,我心里就翻腾起热滚滚的浪头…特别是那些个镜头:遣返农村以后,发给我们的口粮都是些带沙石的⽟米粒儿,还 ![]() …我就忽然从那些伙伴跟前消失了,我不停地走了两天两夜,当然,不都是腿着,骑过马,乘过船,搭过手扶拖拉机…整整两天两夜,我没停下来过,一直奔我妈投的那口井而去…我在子夜时分抵达了那口井,我就咕咚地跪在了那井台上,直着 ![]() ![]() …当时我就那么个简单的感觉,很大、很厚、很酽…反正我跪在那井台那儿,心里就觉得做了一桩该做的事… …危险?…当时没想什么危险不危险…您猜得对…是的,没等到天亮,我就让兵民给抓着了…当然很轰动…终于抓住通缉犯了…先在村里,绑起来游斗…人们围观…我就发现,不少成份 ![]() ![]() ![]() …您听累了吗?没?…您喝这茶…我再给您兑点⽔…我么,我一贯就喝⽩⽔…还不喝热的,只喝凉的…也不是凉⽩开,就喝自来⽔…没自来⽔,就喝井⽔、山泉⽔…习惯了…矿泉⽔?那还行!… …我说累了吗?没,一点也没!…我 ![]() …你问后来…后来那还用猜?…批斗、公审、当场带上镜子…锒铛⼊狱?对,得用这个词儿…逃?那可不容易…再说,我也不怎么想逃…他们 ![]() ![]() ![]() ![]() ![]() …监狱里的⽇子?…不想多说!…那个时候“旧公检法”砸烂了“新公检法” ![]() ![]() …在大狱里头,我的一大收获,就是认识了不少的 ![]() ![]() ![]() …我怎么没把牢底来坐穿?不,不是到粉碎“四人帮”以后,我才出来的…在一九七二年以后,就有跟我关在一块的 ![]() ![]() …我爸他在一九七八年也得到平反,重新回到城里,恢复了他的厂籍,他又重新做绢花…他的手艺居然没丢,他还带徒弟,不光做绢花,还做绢人…我们俩感情上掰了,可那时还保持联系,有一段处得还算不错…我们从“处理抄家物资办公室”里,领回了爷爷的那把宝剑,还有一对大红绢花——那是我爸我妈结婚的时候,我妈自己做的…我跟我爸说:“这都让我保留吧!”他没打磕巴就同意了,可我说:“当年是谁检举了咱们家?我一定要查清楚这件事!”我爸他就又急了,他顿脚,攥拳头,咬着牙说:“你你你…又要惹事儿!…好容易活过来,你又作死哩!…你别又连累我!…你蛮⼲,我…我跟你断绝⽗子关系!…”我觉着他这人真是比死了还可怕,我就瞪了他一眼,扭⾝就离开了他… …我暗中查访,终于弄清了是谁使的坏,真让人大吃一惊!…我原以为,是当时哪个造反派搞打击一大片,或者是哪个被揪出来的人胡咬,转移目标,要么,至少是跟我爸有“过节儿”的人,借那么个运动,搞人私报复…咦,都他妈不是,琊门儿了!揭发检举我爸的,竟是一个叫吴砚蚨的家伙!这是怎么一个人?他原来,只不过是厂里的一个小头头,三、四把手以外,不起眼的那么一个芝⿇官…他外号叫叭儿狗,你想能捞上这么个外号的人,那脊梁骨直得了吗?运动一起来,他怕得贼死,可厂里受冲击最厉害的,当然不是他…造反派也没把他当成个角儿…他拼命跟那头几把手划清界线,写了好些个揭发材料,这倒也罢了,人在危机的时候,保自己,算不上多恶…可是,他保住自己以后,想法就又变了,他本是只求个自保,不挨批斗就成,真不斗他了,他就又想捞点好处…那时候造反派搞⾰委会,多少总得拉几个原来的导领班子里的排在后头的人,凑个数…他就觉得,不能放过那个机会…可怎么能让造反派信任他呢?他就竟然打上了我爸的主意!…我爸原来跟他有“过节儿”吗?不但没“过节儿”甚至于可以说,是相当论哥儿们的!…他原也是绢花车间的,有一阵子,他老婆跟他闹离婚,跑回娘家去,不给他做饭吃,他又是个除了下切面,啥也不会弄的人,我爸我妈怜惜他,就常让他下了班以后,到我家吃饭…那时候我家不算宽裕,可因为他来,饭桌上就总得多添些东西,还少不了二锅头酒,连我都沾光…就在我们家遭难那天的一个月前,厂里贴出好些大字报,可还没揪出谁来的时候,有一天,他主动到我家来,说是心里 ![]() ![]() ![]() ![]() ![]() …吴砚蚨这号癞⽪叭儿狗,你也见过?对,其实不算新鲜…卖人⾁包子,往上鬼混…他肯定还卖过别的人⾁…到我爸平反回厂以后,他已经是区里商业口的一个什么官儿,过了几年,恢复了政协,他又混上了个区政协委员… …我怎么报复他的?…你认为我一定要报复他?你是不是觉得,我本 ![]() ![]() …头几年,我从厂里退职出来,搞了个体…也没什么大买卖,也就是开了个饭馆儿,还有个汽车配件门市,另外有个良种马场什么的…我哪儿会做买卖,无非是,朋友多点儿…前头不是说了嘛,当年蹲大牢,里头有些个⼲部,还有些个知识分子,难友嘛,他们后来有的又掌了权,有的下了海,生意做得好大,都做到国外去了…他们能不帮帮我吗?…发什么大财?发那么大财⼲什么?…你当我有多大的财?…实说了吧,那富汉开去接你的车,哪儿是我的!是朋友那儿借来的…我对发大财真的不那么上瘾,我不图那个乐子…图什么?怎么说呢?…图个公道吧!… …对了,再跟你说说,那韩主任,他的事儿…他后来官运亨通,最后一直做到了外省一个县改市的长市…他那把 ![]() ![]() ![]() ![]() ![]() …是呀,我今儿个是怎么回事儿?把半辈子的事儿,全跟你端出来了!…嗓子都说哑了?你没注意、我一起头聊,嗓子就哑的,早哑了!…我是个脏人!比彻头彻尾的渣子,好不到哪儿去!…你能这么耐心地听我聊,对,不光是耐心…是你瞧得起我!我领情!这也是缘分吧!我相信缘分,相信报应,我还相信轮回呢!…今天约的这地方也好,要不是在这儿,我的话兴许还没这么多!…不过,这院子里,老人差不多全过世了,⻩叔前好几年就撒手走了…那是又恢复唱传统戏时,他还打旗,打头旗,他说如今年轻人连那么好的戏都不懂得看,还有几个愿意到戏台上打旗儿、跑龙套呢?像我当年那样,乐意到台上去扮个马童、虾兵什么的,翻筋斗的年轻人,如今打着灯笼,不,打着手电 ![]() ![]() …呀,外头天都黑了,该开灯了…世上没有不散的戏,咱们就先聊到这儿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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